語焉不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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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BY 某花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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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出江花紅勝火﹐春來江水綠如藍。

 

今年是個早年﹐春天也來得特別早。二月還未過﹐原本已經一片銀裝的貴陽已急不及待地換上花俏的春衣裳；從待郎執事室的窗櫺看出去﹐李花、桃花竟也同時開得燦爛﹐雪白的李花對照紅艷的桃花﹐滿園春意盎然﹐愜意得讓人忘記了現正身處如煉獄般的吏部。

 

不是有說:桃來李去嗎?

 

「啊~~~~呵欠!真舒服。」瞇著眼伸了一記懶腰﹐深深吸了一下早春有點濕潤卻帶點微寒的空氣﹐充滿草木的味道﹐偶然還滲著些不知名的花香。

 

還有…那個人淡淡的氣息。

 

站起身拉了拉雙臂﹐舒展了一下因俯伏桌子太久而有點僵硬的筋骨﹐朝窗外看了看﹐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那個還在伏案的人﹐看似專心於公﹐其實已經滿頭黑線﹐青根微突﹐握筆的手有點兒顫抖﹐好像…還有數個十字路口在太陽穴附近徘徊。

 

落座回剛才的位置﹐單手托著腮幫子﹐眼底溢滿溫柔的笑意﹐墨般的瞳仁調皮地聚焦在低頭奮書疾寫的灰綠髮頂﹐唇邊不自覺漾起了淺淺的微笑。

 

「人間四月芳菲盡……」充滿磁性的男聲﹐不自地覺吟誦出這首詩。

 

『啪!』…那個狼毛筆桿好像已經被折斷了﹐十字路口更明顯地浮出太陽穴。

 

「絳~攸 ~~ ^ ^」雙手撐著桌面﹐上半身越過那條那個人用文件劃出的分界線﹐湊到那個人的面前﹐鼻尖幾乎碰到對方的額﹐可以嗅到淡淡的髮香。

 

「好悶啊~~~絳攸都不和我說話﹐我已經呆了整個早上了…就當可憐在下痴心一片﹐抬頭看我一眼可以嗎?n_n」充滿感情的台詞﹐期待著預期中的反應。

 

冷冷的灰調漠然地旁觀世上的一切﹐只一眼已叫人沉淪。

 

最愛那雙充滿智慧清淨無垢的灰眸清楚地倒映著自己的倒影。

 

彷彿﹐獨佔了這世上的靈秀。

 

「……五、四、三…」『呼!』還未默數完﹐已經有一個不明物體在眼前飛過﹐藍色的身影輕輕側過了身。

『砰』!一個墨硯已經被摔個稀巴爛。

 

「你悶就去後宮找你那些美女﹐要不就去花街打個轉﹐再不就到貴陽大街大呼一聲『我好悶』﹐我敢打包票搶著要來陪你的女人絕對可以把你活活淹死!御林軍、後宮還是姮娥樓﹐總有你的歸處﹐這兒根本就不是你來的地方﹐本大人沒興趣陪你! (￣皿￣///)」

終於忍受不了這個可恨男人的騷擾﹐絳攸堪比大氣層壓力還厲害的氣勢﹐用盡氣力大吼出來。

 

終於達到目的﹐讓他的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。

楸瑛滿意地笑了。

 

「我想要的只是絳攸啊!」嘴巴比腦袋還要快﹐連自己也不敢相信!下意識地把心事說了出來。

 

絳攸被他這坦白得過份告白嚇得張大嘴巴﹐楸瑛自己也暗自嚇了一跳。

 

「>///<!!你的腦袋發情發傻了嗎?要不要拿到河邊去洗一下?你現在立刻給我滾!」

 

「我是真心的﹐絳攸總是不想信我…n~n」

 

看著絳攸原本白晳的臉被氣得脹紅﹐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自己﹐灰眸蘊釀著熊熊怒火﹐咬牙切齒要吃人的樣子…呵呵~~~小貓又要暴走了!

 

不過﹐還未夠!

 

「絳攸別再用這種眼神誘惑我了…」伸出爪子扣著小貓的下顎﹐眼神魅惑地看著這頭快要發飊的貓兒。

 

那個『理性如銅牆鐵壁』、冷靜機智、高傲倔強的李絳攸又一次被藍楸瑛破功。

在這個男人面前﹐我怎麼總是這樣窩囊?實在太丟臉了! #* * #

 

實在忍無可忍﹐怒瞪了楸瑛一眼﹐伸手想要板開被扣著的下顎﹐卻被對方身手敏捷地抓著。`

「藍‧楸‧瑛‧=^=###」

 

漂亮的鳳眼含笑地直視這個快要被怒火吞噬的人﹐如夜的墨眸突然變的更加深沉。

「噯!帶你去一個地方!」

下一瞬﹐被鉗制著的下巴被鬆開﹐藍色偉岸的身驅已經閃身到水綠身旁﹐拉起仍舊被牢牢握著的手﹐全力向著執事室大門方向跑過去。

 

「你幹甚麼?你要發春發情請自便!本大爺忙得要死……放手啊!」莫名其妙地被拉著走﹐氣得用盡全身氣力大吼﹐一邊拼命想抽出被緊握的手﹐希望可以逃脫藍衣人的制肘。

 

楸瑛根本沒有理會身後的反應﹐回眸向絳攸一笑﹐發飊中的人霎時紅了臉低著頭靜了下來﹐任由他在眾目睽睽下拉著自己跑出吏部﹐沿著宮城的遊廊走出一扇拱形的宮門。

 

突然﹐前面的人煞車停步﹐一下子重重地撞上了那個藍色強壯的背。缺少運動的體質已經開始喘氣﹐這突如其來的停頓﹐還未來得及反應﹐已經被彈開﹐一股腦兒地給撞倒跌在地上。

 

「絳攸﹐沒大礙吧!那兒覺得痛嗎?」滿是歉意的俊臉在眼前放大﹐憂心忡忡的樣子﹐墨般的眼眸浮著一絲心痛。

 

突然感到身後被一個溫暖的身驅抱著﹐絳攸嚇了一跳﹐立即像兔子一樣跳開。

 

「我、我沒有事﹐不用你扶我!」紅著臉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埃﹐警戒的神情讓灰眸更加明亮。強裝鎮靜壓下難為情的情緒﹐立時換上了平日的一號表情。

 

把手收回﹐楸瑛眉頭一皺﹐像被一個鉛墜子重重拉了心頭一下﹐絳攸看見楸瑛的臉上閃過一抺受傷的表情﹐唇邊的笑意瞬間消失﹐卻又在傾刻間換回了那個紈絝子弟的模樣。

 

絳攸覺得﹐這一切可能是自己的錯覺。

 

「在這兒等我﹐別走開﹐我很快回來。」手背輕撫細緻的臉龐﹐溫柔的笑了一下﹐眼中的炙熱像要把人徹底溶化﹐然後一溜煙地往反方向跑去。

 

呆愕地睜大眼睛目送著藍色的背影﹐腦中一片空白。

回神才發現﹐已經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
空蕩蕩的宮門一個人也沒有﹐難道這傢伙故意掉走了所有士兵﹐讓自己回不了去﹐然後再來取笑我嗎?

 

驚訝於這個想法﹐冷靜回想剛才的情況﹐他好像說過很快會回來﹐叫我在這兒等他。

『我想要的只是絳攸』

 

這句話像咒語一樣不停在心中縈迴﹐絳攸心中像有千絲萬縷糾纏不清﹐纏結著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結。

 

這傢伙一直說著一些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說話﹐是真心還是戲弄?

 

「絳攸!」楸瑛的聲音把絳攸從異次元拉回現實。

 

伴著一聲嘶叫﹐絳攸驚見楸瑛坐在一輛式樣簡單的軍用馬車的駕駛座上。

 

「來﹐上車吧!」楸瑛微笑著伸出手﹐烱烱有神的鳳眼帶笑的看著呆愕中的人。

 

「去哪?」一臉遲疑地瞅著伸出手的人﹐雙手繞在胸前﹐一點移動的意思也沒有。

見對方臭著臉﹐楸瑛收回伸出的手﹐翩然翻身跳下﹐一手攬過絳攸的腰﹐嚇得絳攸立刻向後縮了一下﹐耳際翻騰著滾滾的熱浪: 「要我抱嗎?」

 

「放手!我自己會行。」板著臉﹐狠狠地瞪了楸瑛一眼﹐粗魯地別開臉掙開繞著腰際的手﹐楸瑛也知機地一躍跳上駕駛座﹐再把將絳攸拉上車﹐坐在自己的旁邊。

 

啲嗒的馬蹄聲、軋軋的車輪聲同步響起。

偷偷瞥了一眼身邊的人﹐梳理整齊的黑髮﹐襯托出輪廓分明的側臉﹐一臉不覊帶著自信的表情﹐身為武官卻帶著貴族文人的優雅﹐文才武略﹐怎樣看都是一個翩翩佳公子﹐怎麼不教所有女人傾心?

 

絳攸心底不禁輕嘆﹐這種男人﹐一定要有一個美貌的公主才能匹配﹐那個幸運兒可以綁著這個的男人?

 

『我想要的只是絳攸!』

真的嗎?

我也可以嗎?

我真的可以嗎?

偷眼身邊駕車的男人。

不禁想:

『我真的可以擁有你嗎?!』

立刻把這個嚇人的念頭重重壓下。

不為人知的彎了彎嘴唇﹐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﹐再瞄一眼英挺的藍將軍。

 

難以言喻的感覺如浪濤般猛烈拍打心房。

搖頭苦笑!

『憑甚麼呢?』

 

臉上仍是一臉冷淡﹐從上車至今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﹐難道還在生氣嗎?斜著眼瞟著一臉寒霜的漂亮秀氣臉龐﹐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不應屬於這個塵世的潔淨光芒 ﹐總是讓他無法不去注意這個人的一切。

 

希望可以把他放在掌心﹐捉緊不放。

 

一個人時總會帶著寂寞憂傷的表情﹐在身邊築起一道難以跨越的圍牆﹐把其他人擋在外面的世界﹐是怕受傷害還是傷得太重?怎樣才可以擊破那高不可攀固若金湯的防線?

 

一直都在圍牆外徘徊﹐耐心輕敲緊閉的心房﹐等待高牆內精靈的回應。

是精靈不知還是不敢知?

還是﹐不屑他這俗世上的凡人呢?

又或是﹐想要再考驗他的耐性嗎?

 

明知不可為而為!

這樣的自己實在太傻了!

不是要囊括世上所有美女嗎?

卻……偏偏被一個誤墮凡塵的精靈所擄。

 

「嘿!」

「有甚好笑?」冷冷的聲音終於打破沉默的氣氛。

 

「絳攸不問我要去哪兒嗎?」輕快的語調透露著主人的心情。

 

「=  =!!」

 

「不想知道嗎?」

 

「v_v」

 

這次是無視。

 

於是﹐靜默之旅又再度展開。

 

經過了喧鬧的巿集﹐貴陽街景漸遠﹐出了城門看見青葱的田野﹐初春微寒的春風帶著濕氣撲面而來﹐讓絳攸不禁稍稍抖了一下。

 

這個不起眼的動作被有心人窺見。

「喝!」停下馬車﹐藍衣人輕輕探手往絳攸的後頸一探﹐透過指尖感受冰冷細緻的觸感。

「你幹甚麼?」

 

這個細微的動作嚇了絳攸一跳﹐立刻閃身躲開﹐驚慌失措地看著楸瑛。

「絳攸坐進車廂好嗎?外面風大﹐會受寒。」伸手攬過細薄的肩頭﹐眼中吐露擔憂的神色。

 

推開藍色的身軀﹐灰色眸子透著不服輸的訊息倔強地說:「我沒有事你不用理我!」。

只見楸瑛皺著眉﹐解下自己的外衣輕輕披在絳攸身上。

 

「我不要﹐你…你這樣子會著涼的…」一邊推塘著圍繞過來的手﹐試圖拉開彼此的距離﹐心在發飊狂跳。

 

「我倒希望著涼﹐到時絳攸要來陪我!」溫柔專注的眼神﹐撒嬌般的語調﹐讓絳攸不知所措。

「我不是些愚蠢的女人!」努力撥開披在身上的藍衣。

 

「我真大意﹐怎麼會忘記給你帶上一件披風?」自責的口吻讓絳攸停下一切掙扎﹐左胸亂了拍子的低音鼓忽然停止敲打﹐只得呆呆地讓楸瑛把藍色的外衣扣在自己身上。

依戀的氣息、溫暖的感覺伴隨著熟悉的氣味直接襲擊絳攸的腦神經。

 

流光輾轉的灰眸不解地看著如夜般深邃的黑眸。

會說話的眼睛﹐傳遞著千言萬語。

灰色的水晶清楚地反映著自己的倒影。

滿足的笑意溢滿英俊風流的臉龐。

一直希望﹐這雙如一泓清泉般的灰眸中只有自己。

 

「我們起程了。」溫柔的聲線再度在耳際飄揚。

啲嗒馬蹄聲又再度响起。

 

午後的太陽在頭頂發揮威力﹐初春的微風帶著潮濕的涼意﹐輕拂著路旁的楊柳﹐蔚藍的天空浮著縷縷像絲帶一樣的薄雲﹐馬蹄聲和應著車輪聲﹐有節奏地响起﹐蟲鳴鳥叫﹐繁花盛放﹐嫣紅翠綠的景象﹐讓人懷疑是否置身畫中。

 

行行重行行﹐經過平坦的道路﹐越過潺潺流水的小橋﹐馬車開始緩緩爬上一條幽幽小徑。

 

「上山?」絳攸像突然驚醒﹐不解的看著身邊的人。

 

楸瑛剛好轉頭﹐含笑的鳳眼剛巧對上疑雲陣陣的眼睛。

 

「放心吧!再等一下。」神態自若地拋下一朵優雅的笑意﹐驅車繼續向山上進發。

 

高大的榕樹參差不齊地在小徑兩旁呆立﹐鳳凰木火紅的花朵在枝頭盛放﹐茂密的樹木阻擋春天正午剌眼的陽光﹐形成一塊塊像地圖一樣的陰影﹐艷麗的山櫻婷婷的立在路旁﹐不知名的野花毫無節制把開放﹐就像要競逐識花人的垂眼﹐綠意盎然萬紫千紅的景象﹐就像有人不小心把七彩繽紛的顏料潑灑在這荒涼的山野。

 

狹隘的小路已經到了盡頭﹐一個山洞在面前出現。

 

絳攸再度疑雲滿臉地看著身邊只剩白色內衣的男人﹐依然滿臉春風的駕駛著馬車。

 

「楸瑛……我們究竟要去哪?」有點抖顫的手緊握著楸瑛握著韁繩的手碗﹐漸降的體溫令楸瑛不禁皺眉。

 

「怕嗎?」輕挑的語氣令絳攸抓狂﹐馬車一路緩緩前進﹐光線愈來愈弱。

 

「誰怕!?」像為自己打氣﹐一口氣大吼出來﹐可是﹐抖擻的雙手卻不爭氣地越抓愈緊﹐直到伸手不見五指﹐忍不住挨近身邊的人﹐緊張得把楸瑛的手碗握得發痛。

 

 

(語:月黑風高啊!~~~蟲子~~~)

(楸:我甚麼也聽不到~~~~)

 

知道絳攸怕黑﹐楸瑛盡情感受對方的恐懼﹐一邊像回應似的把身體貼近絳攸﹐一反手把絳攸緊握的手撥開﹐敏捷地反握纖細冰冷的手﹐溫熱的唇貼在細薄的耳垂輕道:「很快就到了﹐忍耐一會兒。」

 

「……!」下意識點了點頭。

 

除了風聲﹐水滴聲﹐馬蹄聲和車輪聲﹐就只有兩人幾乎同步的呼吸聲。

 

黑暗持續了一段時間﹐突然見到一點光線。

 

「到了!」

 

黑暗漸漸褪去﹐豁然開朗的一片翠綠映入眼簾。

放眼盡是不同的綠﹐紅白相間的山茶、紅彤彤的海棠、紫白的牽牛、高大的櫻花樹已經在樹椏結滿蓓蕾﹐等待盛放的時機﹐還有五彩斑斕的小野花、迎風搖曳妸娜多姿的金魚草……映襯著蔚藍無際的天空﹐教人驚嘆造物主的安排。

偶然還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。

 

絳攸被這景色震懾了心神﹐不知馬車已經停了下來。

忽然一陣天旋地轉﹐好像被人抱了下車﹐踏實地站在草地上。

「絳攸﹐聽到水聲嗎?」回頭看見一張含笑、帶著幾分得意臉的用修長的手指指向另一個方向。

「瀑布?」

只見一道銀河從天上傾瀉而下﹐汨汨的流水撞上了碩大的岩石激起無數珍珠似的浪花﹐在陽光的折射下幻化成一道彩虹似的夢幻水簾。

 

絳攸完全呆著了。

這是西方極樂還是天上人間?

一個溫暖的胸膛已經把他輕柔的納入懷中﹐一雙粗糙卻溫柔的大手緊緊包裹著修長纖細的手。

 

欣賞著純潔的臉上過於震驚的表情。

「喜歡這兒嗎?」軟聲細語在耳際輕喃。

一言驚醒夢中人。

 

感到楸瑛的臉頰緊緊貼著自己的耳邊﹐絳攸稍一轉頭就碰上了楸瑛的嘴唇﹐嚇得絳攸立刻別過了臉﹐「你幹麼抱著我?放手啊!」努力想推強而有力的雙臂。

 

「嗯……我不要!」決絕地回答﹐環抱的力度加重﹐鉗制著想逃脫的小貓。

「這兒只有我們!這兒是屬於我們的秘密地方!」嘴唇在絳攸的耳際戀戀不捨的廝磨﹐遂漸拉近雙方的距離。

 

「只屬於藍楸瑛和李絳攸的地方!」低深的男聲像祈禱一樣在耳邊呢喃﹐狂亂的心跳逼迫得絳攸快要窒息。

 

「別再玩!放手!」嘴上不停地發飊﹐可是身體卻遺背了主人的意思﹐不捨的戀棧著這個溫暖的懷抱。

 

如果﹐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有多好!

 

時間在指縫間悄然流逝﹐置身繾綣夢鄉﹐誰願知道人間何世?

 

『滴嗒!』

 

一滴微涼的水點滴到絳攸的臉頰。

「雨?」

再看看披在身上深藍的衣服﹐斑駁的水點像潑墨一樣灑在深藍的綢緞上。

綿密的春雨像一簾薄霧﹐無聲的打在等待著甘霖的大地﹐四周頓時變得白茫茫一片﹐剛才還在樹梢間穿梭的陽光﹐頓時收起強橫的氣勢﹐躲到雲深不知處。

楸瑛伸出右手抬頭看著天空。

 

「我們回去吧!」被鉗制的人終於回復自由﹐想趁機逃離開這個地方﹐盡快打破這種曖昧尷尬的氣團。

 

輕紗似的雨霧讓原本明亮清淨的彩繪披上了一層矇矓的輕紗。就像太虛幻境﹐讓人分不清現實與虛幻﹐還隱約傳來澎湃的水聲……

 

只見楸瑛笑著搖頭﹐一手拉著絳攸衝進馬車停泊的山洞﹐伸手解下絳攸一直披著現在卻已經濕透的藍色外衣﹐另一手解開絳攸頭上的髮帶﹐用手帕抺去絳攸的臉和頭髮的雨水。

「這樣會著涼的!」放輕語調﹐恐妨驚嚇手中的小鳥。

 

一連串的動作讓絳攸看傻了眼。

 

「等我﹐很快回來。」楸瑛說完便往山洞方向跑。

 

「楸瑛﹐你去哪兒?別走啊!」眼看幾乎抓住的白色衣角從手中滑落﹐楸瑛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洞﹐只有自己一人站在山洞口。四周除了沙沙雨聲﹐一點其他聲音也沒有﹐連馬兒也安靜地站在一旁﹐寂靜得好像有種低頻率的聲波在耳邊嗡嗡作响﹐吵得他頭痛暈眩﹐忍不住用手摀著耳朵﹐身體隱隱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﹐一陣寒氣不知從那個地方沿著血液蔓延全身。

 

又再被丟下了嗎?

 

怎麼辦呢?那個常春頭去了哪兒啊!?

漆黑的山洞像一頭張著血盤大口的饑餓怪物﹐彷彿吞噬一切路過的生命。

「不會有甚麼怪物從裏面跳出來吧?」

越想越怕﹐心跳得亂了拍子﹐身體緊張得不自覺地打顫﹐呼吸越來越急。

 

一陣潮濕的寒風從身邊吹過﹐讓絳攸不禁打了一個寒噤!

 

楸瑛…心中想著那張溫柔得要讓自己溺斃的笑臉﹐一邊按捺著害怕得要死的心情……

 

時間就像靜止了。

 

「絳攸!」是楸瑛!

「楸瑛!」

轉身看見穿著白色內衣﹐雙手抱著柴枝的楸瑛﹐就像抓到了救命草一樣﹐絳攸不禁衝上前一把抱著楸瑛厚實魁梧的身驅。楸瑛見絳攸突然抱著自己﹐原本抱著柴枝的雙手頓時放開﹐柴枝噼嚦啪啦的全掉在地上﹐用盡全身氣力緊擁這個不繼抖擻的身體。

 

 

 

驚覺自己失態的動作﹐立即鬆開緊抱的雙臂﹐推開楸瑛溫暖的身體。

 

「你這白痴去了哪兒?」瞠大眼睛憤憤大叫﹐藉以掩飾驚慌、難為情的情緒。

憐惜地擁回發著抖的水綠身軀。

「不是已經回來了嗎?」輕拍細薄的背﹐在不繼發抖的人耳邊低聲安慰。

絳攸只聽到楸瑛強而有力的心跳和自己因驚恐而急喘的呼吸。

還有楸瑛暖暖的體溫。

雨勢好像越來越大﹐陣陣寒風不知從那兒竄進從洞內﹐楸瑛感到絳攸的身體重重的震了一下﹐不自禁地收緊懷抱。

 

無情的雨點重重的敲擊著沉默的大地。

 

「絳攸忍耐一下﹐我現在生火﹐很快就可以!」不捨的推開微涼的身體﹐細白的雙手依然緊緊抓著白色的衣襟﹐惘然若失的眼神讓楸瑛心頭一緊﹐一把拉著絳攸坐在地上﹐自己眼明手快地生起火來!

 

絳攸屈膝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在生火的楸瑛。

眼眶像有些甚麼在滾動﹐有些東西在喉嚨哽著。

不一會兒﹐熊熊烈火讓山洞很快便暖和起來。

(語:各位別太期待﹐乾柴烈火……沒有那個……咦?大家呢?)

 

楸瑛用樹枝做成了一個支架﹐把自己的外衣晾在上面﹐希望可以快些烘乾濕透的衣服﹐讓絳攸可以再次披上。

回頭看見絳攸一臉想哭的樣子﹐濕潤的眼眶讓灰瞳更顯清澈﹐有如雨後流連在葉上的水珠﹐一陣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。

坐在絳攸身邊﹐靠著身邊的岩石﹐難以自控地再次緊抱這個不能放下的人。

抬頭看著山洞外嘩啦嘩啦的雨勢﹐原本以為只是一場綿綿春雨﹐有誰想到瞬間變成大雨滂沱?

 

溫柔的大地仍然耐著性子忍受著春雨任性的狂飆。

 

直至…暖烘烘的溫度蔓延微微發寒的身驅﹐絳攸才發現楸瑛坐在自己身旁﹐還用雙手緊緊的抱著他。這個給他溫暖的臂彎……讓他安心得全身依靠在眷戀的懷抱﹐就算現在世界末日﹐他也不肯離開。

 

楸瑛感到懷中人不再抖顫﹐體溫也開始回升﹐噼啪的柴火燒得正旺﹐低頭看著安心依賴的人。及肩的長髮柔軟地貼在主人的肩頭﹐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白晳的臉龐被熊熊的柴火烘得一陣緋紅﹐灰色的眼睛又在回復平靜﹐透亮得像琉璃珠子的瞳仁﹐眼神飄渺地注視著山洞外的景色。

 

用手指繞起一綹灰綠髮絲﹐放在唇邊輕吻。

 

輕柔得讓懷中人全不知曉。

 

「楸瑛﹐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?」難得柔和的聲線﹐清澈的眼睛依然看著山洞外迷濛的雨景。

 

雨﹐像個傷盡了心的少女﹐淅瀝沙啦的哭個沒完沒了。

 

原本河水井水各不相干﹐只是一個偶然讓太陽蒸發到某朵雲中相遇﹐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刻﹐再次落入凡間﹐一起掉進江湖﹐再也分不清誰是誰﹐分子結合﹐糾纏不清。

 

眾裏尋他千百度﹐既然那麼辛苦才可找到﹐何不惜取眼前人?

想到這﹐楸瑛忽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。

 

「你這白痴笑甚麼啊!不說便算!」硬生生地說著負氣的話卻仍然依偎著那個厚實的肩﹐握著起節的手指把玩著。

 

淅瀝雨聲像像一首亂了拍子的樂曲﹐雜亂無章地拍打著暫時平靜了的心湖。

 

「嗯!這個嘛…」楸瑛慵懶地應了一聲﹐吸了一口氣﹐臉頰貼著絳攸的頭﹐原本在把玩著頭髮的手轉而握著仍舊微涼的手。

 

「有一次御林軍集訓﹐黑白大將軍要我們從山下開始競跑上山﹐最快來回一次的人可以獲得一天休假﹐最遲的人當晚便沒有晚飯。」

 

「那麼你一定可以獲得一天假期吧!」絳攸氣定神閒地說。

 

「不﹐我當天晚上沒有晚飯!」楸瑛帶笑的說。

 

絳攸頓時推開楸瑛﹐驚訝得膛目結舌﹐一臉不解的看著他。

 

楸瑛立刻把絳攸拉回來﹐雙手繞著他的肩﹐讓他靠在自己襟前﹐要他靜聽自己的心聲。

 

「因為這兒實在太美了!當我到達這兒後﹐就被它美麗的風景吸引﹐久久不願離開﹐當時我想﹐要是有一天可以帶絳攸來就好了。直到黑大將軍怒氣沖沖地跑上來給了我一拳﹐我才知道原來我是最後的一個。」那記直勾拳真的很猛﹐楸瑛現在想起也覺得痛。

 

懷中人兒輕輕抬頭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。

 

那雙美麗如夜的黑瞳透露著絳攸一直不願理解﹐故意忽略的情愫。

 

「別開玩笑!你要想也應想你那些美女!不是我!」故作冷靜的把臉別開﹐雙手想推開環抱的雙臂。

 

「我想到的只有絳攸﹐嗯~~~~^ ^」故意拉長的尾音﹐臉頰低著灰綠色的髮絲在蹭啊蹭!還一臉享受以的閉上眼晴﹐靜聽洞口外大自然的樂曲。

 

「你好煩啊!」一隻爪子向上一伸﹐撐起了正在自己頭頂上廝磨的臉。可是﹐不一會又再被某人的臉貼上自己的臉頰﹐像貓一樣磨蹭起來。

 

「別這樣啊!你發甚麼春?放手啊!>///<」

 

再次伸手想推開這煩心的騷亂﹐越是掙扎﹐抱著自己的人就把懷抱越收越緊﹐好像在角力一樣。深深不忿地白了這個無賴一眼﹐轉頭不再看這惱人的臉﹐認命地繼續獃在寬濶的胸懷。

 

突然﹐如雲的長髮沿著肩膀披瀉而下﹐像一匹黑得發亮的綢緞﹐輕輕蓋在自己的肩頭。

 

「這樣子比較舒服!」宛如鳥兒在耳邊低詠﹐絳攸頓時呆了一下。

 

沉醉於寂靜無聲的空間﹐兩個默默不語卻緊抱一起的人﹐靜心看著山洞外的雨景。

 

 

嘈雜的雨聲﹐轉化成溫婉細膩的歌聲。

 

如夢似詩的水彩世界﹐又再次掛上了一罩雨霧迷離的水簾﹐看那矇矇矓矓的翠綠嫣紅﹐就如霧裏看花﹐疑幻疑真的感覺﹐教人陶醉不已!

 

強而有力的心律有節奏地在身後和應著大自然的舞曲。

 

好像整個世界都停頓﹐只剩下他和他兩個生靈。

 

時間在空間中凝固。

 

感受到平穩而緩慢的呼吸﹐絳攸輕輕的轉頭﹐看到了一張沉睡了的臉。

 

一抺甜膩的感覺浮上心頭﹐細看這張即使閉上了眼睛也依然引人入勝的臉﹐雖然沒了變化多端的表情﹐卻多了一份溫柔、安靜。

 

輕輕抽出被緊握的手﹐貼緊熟睡的人﹐雙手溫柔地攬過他的腰﹐伏在厚實的胸腔。

 

雨聲漸遠﹐視線矇矓﹐眼皮也越來越重。

 

豆子般大的雨點變化成縷縷銀絲﹐綿綿細雨奏著動人的樂曲﹐伴著一對相依相靠的心恬然入睡。

 

********

陽光的氣息散發著濃濃的草味﹐夾雜著淡淡的花香﹐隨著流竄的空氣飄進鼻息。

 

吱吱唧唧的蟲鳴鳥叫驚醒了一場無夢卻短暫的淺眠。

 

感覺懷裏輕柔的呼吸﹐下意識收緊雙臂﹐卻被甚麼纏著腰間。張開眼睛﹐水綠衣裳的人捲縮在懷裏安睡﹐細細吻著灰綠髮絲﹐伸手撫上優雅精緻的臉龐﹐不尤自主滿足地笑了。

 

陽光又再次重臨大地。

 

柴火已經燒盡﹐馬兒仍然安靜地在一旁守候。

 

「絳攸!絳攸!」輕拍著白晢的臉頰﹐軟聲細喚那個美麗的名字「絳攸!醒醒﹐雨停了!」

 

小貓在懷裏動了動﹐往自己身上再靠﹐眼睛依然緊閉﹐睡得正是香甜。

 

無奈卻愛憐的看著幾乎掛在身上的貓兒。

 

「咕~~~~」

 

肚子像雷鳴一樣不優雅地叫起來。

 

「絳攸﹐醒醒啊!趕不及去御書房啊!」迫於無奈惟有出此下策。

 

「嗯!去御書房……啊!」驚叫一聲﹐突然張開迷濛的眼睛﹐抬頭卻看見一張笑得燦爛的臉。再看看周遭的環境﹐自己竟然抱著楸瑛睡著了!

 

這實在太丟臉了!

 

用力掙脫緊抱的臂彎﹐卻被一股力度拉回去﹐跌回那個溫暖的「窩」。

 

「絳攸睡醒就不要我了!」失望的表情爬上帥氣的臉﹐戲謔的語調氣得絳攸發狂。

 

「你說甚麼啊?!現在是甚麼時麼時辰?我們還在這兒幹嗎?我們要走了!」發狂地抓著楸瑛的衣襟狂搖﹐只見楸瑛笑得開懷的樣子﹐不禁怒上心頭。

 

輕輕捉著緊抓著前襟的手﹐低頭輕輕在細白的手背吻了一下﹐嚇得絳攸慌忙把手縮回去。

 

「絳攸不是陪我來賞花的嗎?」楸瑛貼在絳攸耳邊低說。

 

「甚麼我陪你賞花?」大腦還未運轉過來﹐不明白楸瑛所意。

 

「咕~~~~」報時訊號又再响起﹐不過這次發訊號的是一頭發飊中的小貓。

 

頓時臉紅耳赤負氣地背過身子。

 

又在發脾氣了!

 

「我們好像還未吃午飯啊~~~~~!」

 

好笑的看見細瘦的背影抖了一下﹐側頭看著紅霞由臉頰一路伸延到耳根﹐脖子也紅了起來。

 

可以和春天開花的鳳凰木拼個高下。

 

輕輕移近﹐一手從背後欄腰抱起瘦弱的身體﹐向馬車方向走去。

 

「你﹐你放手﹐我自己會行。」突然像被抓花貓般被抱起當然心有不甘﹐卻下意識用手環著楸瑛的脖子﹐睜大眼瞪著個在心中位置不明的人。

 

明知力不如人﹐掙扎也是徒然。

 

被抱到駕駛座旁﹐楸瑛對絳攸放出了一個壞壞的微笑。

「別心急﹐我很快便回來。」說完便轉身離開。

聽到楸瑛又要離開﹐絳攸立刻死命拉著楸瑛的衣袖﹐語帶惶恐地吼:「你去哪兒?別扔下我一個。」

 

「回李大人的話﹐在下現在只是去收回外衣罷了!你難道要在下穿著內衣和李大人回宮嗎?還是……」恍然大悟的朝絳攸眨了一下眼睛﹐皮笑肉不笑地說:「啊!我明白了!可是﹐現在太陽還未下山﹐難道絳攸真的這樣急不及待嗎?」一邊把臉貼上絳攸的肩﹐一邊戲弄的說著。

 

實在恨透這個一天到晚都在發情的混蛋!

 

「你走啊!」憤憤的看了一眼楸瑛身上的白色內衣﹐再看看晾在火堆旁的深藍衣服。

「那你還不趕快!」氣鼓鼓地別過臉﹐硬生生的說。

 

過了一會兒﹐楸瑛便坐回駕駛座上﹐身上還是穿著白色的內衣。

 

「你的外衣呢?」

卻見楸瑛揚開手上的外衣﹐輕柔的披在絳攸身上。

「山上風大﹐你這文弱書生捱不了風寒﹐現在我暫時借給你﹐入城前才還給我吧!」楸瑛一邊別上外衣的扣子一邊說。

 

明白楸瑛的用心﹐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﹐一幕幕過往的畫面在腦海中播放著。

 

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子﹐自己只會不斷地逃避卻無法不接受這個男人的溫柔。

 

「那麼……我請你吃飯好嗎?」絳攸決心不看這細心體貼的男人﹐別過臉幽幽地說。

 

「不要!」

 

 「###!!」又想怎樣啊?煩躁的因子讓絳攸的怒火在體內醞釀。

 

楸瑛伸手抱著絳攸的腰﹐把下顎壓在他的肩上﹐輕輕地說:「我要絳攸下次再陪我來這兒賞花﹐而且﹐還要一生一世陪我!」

 

絳攸怔了一征。

 

一生、一世?

 

雙手按在環抱腰間的大手﹐一陣感動由掌心直衝腦門。

 

故事的結局不是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嗎?

不問、不說、不理並不代表不知。

無論途中經歷多少起、承、轉、接、最後……

 

「嗯?答應我好嗎?」

「說甚麼啊?不是要去吃飯嗎?」推開那雙捨不得放開的大手﹐背著楸瑛低聲咕嚕著。

 

「那麼表示絳攸已經答應了嗎?」

 

「你給我閉嘴!從今以後不准再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!」

 

忍無可忍大吼﹐轉身一拳對準向好看的臉…可惜﹐下一秒已經被抓著。

那張好看得過份的臉充斥著得逞的笑意。

 

黑眸溢滿墨般濃情。

灰眸盛著水樣柔情。

 

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﹐沉默的氣氛又再充斥整個空間。

 

兩人心領神會相視而笑。

 

握緊微涼的手﹐策馬揚鞭揚長而去。

 

 

*******完********